戲曲的振興與發(fā)展是一個重要的文化議題,。業(yè)界更是積極開展了多種形式的藝術革新：張火丁將《霸王別姬》梅劇程唱；王珮瑜策劃的京劇脫口秀《瑜你臺上見》在愛奇藝播出,；茅威濤在抖音開啟直播首秀，邀請金星、鄭云龍組成另類的梁祝CP,；動漫,、游戲,、表情包,、網(wǎng)絡直播,、自媒體也開始與戲曲嫁接,、融合……這些梨園新景逐漸吸引年輕人的關注,，這是令人欣喜的景象,。不過，多種形式的藝術革新中那些過度的易質,、變形,，也引起專業(yè)人士的質疑和擔憂。在評論界,，關于戲曲理應繼承傳統(tǒng)還是改革創(chuàng)新,、非遺保護與爭取市場孰輕孰重等論爭，莫衷一是,，曠日持久,。
其實，今天的難題或可在歷史的實例中找到參考,。例如,，1790年的徽班進京是中國戲曲史上的里程碑，它標志著京劇的萌芽,。當時的藝人用改革劇目和表演來爭取觀眾和市場,，這是徽班長期駐足京城的前提，更為劇種的豐富和發(fā)展奠定了基礎,。時至今日,，230年前徽班進京的成功經(jīng)驗，依然能為戲曲的圈粉和振興提供一種借鑒,。
從粉絲經(jīng)濟的角度來看,，徽班前往北京是一次冒險。中國戲曲有顯著的地域性特征,，不同劇種的聲腔韻律,、風格志趣和方言都有明顯的差異。植根于江淮流域的徽戲,，一開始顯然不能滿足燕京之民的胃口,。而且作為當時戲班競相逢迎的頭號粉絲，乾隆所鐘愛的是“雅部”昆弋,，對俚俗,、質樸的“花部”亂彈鮮有好感。因此,，當時徽班被準許在帝都商演,，已屬難能可貴。
好在,，隨遇而安,、伺機謀生是江湖人的基本素質,。即便奉命進京、人地兩殊,，徽班依然憑借兼收并蓄和博采眾長的能力,，在京城生存、延續(xù)近百年之久,。在藝人們看來,，觀眾和市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，其直接決定自己的飯碗和地位,。因此,，圈粉也就成為一種職業(yè)本能和習慣。他們所運用的圈粉策略主要是：雜糅兼學,，應需革新,。彼時，北京的“花雅之爭”正如火如荼,。面對雅俗兩大陣營的不同觀眾群,，徽班并未斷然取舍，而是采用廣學,、多會,、雜糅的方式，靈活應對京城文藝生態(tài)和觀賞需求的變化,。例如演花旦的樊大睅竟能“始則昆腔,，繼則梆子、羅羅,、弋陽,、二簧，無腔不備”（《揚州畫舫錄》）,。一專多能的演法,，充分貼合了不同層次觀眾的審美取向，從而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圈粉的人數(shù),。
雜糅,、兼學也是藝術革新的催化劑。因為不同的劇種,、聲腔常在一處呈現(xiàn),，由同一個藝人演出，技藝和劇目的彼此借鑒自然在所難免,、水到渠成,。原先區(qū)別鮮明的藝術風格逐漸融為一體、演變更新,。在諸多藝術元素的綜合運用,、對比篩選中,，藝人更容易彰顯優(yōu)勢、取長補短,，使戲班形成獨到特色和亮點,。這種揚長避短、盡顯其能的舞臺實踐,，既在藝術變革中推動了戲曲的多元化,、流派化,，也讓演員捕獲屬于自己的那部分知音和粉絲,。由此可見，今天的戲曲并不會因為改革創(chuàng)新而衰頹,，而是需要進一步突破藩籬,、大膽嘗試。一些專家,、資深戲迷,，至今對前輩大師的精湛表演念念不忘，并在今昔對比中,，產(chǎn)生由既有印象的沉重包袱導致的對梨園現(xiàn)狀的感慨和失望,。在他們看來，中西合璧,、藝術拼接一類的創(chuàng)新皆屬于離經(jīng)叛道,，唯不折不扣地學習傳統(tǒng)，才能防止演技退步,。正如,，多年前徽班進京后的諸腔雜糅一度也因野俗鄙陋，廣受文人,、權貴的詬病,，事實上，這并未妨害戲曲的發(fā)展,。相反,，打破界限、逾越規(guī)矩本就是藝術創(chuàng)新的前提,，新奇獨特的另類可以促使粉絲新生,。
當下對于傳統(tǒng)藝術的發(fā)展來說，吸引青年觀眾的關注,、增加認知途徑,，顯得尤為關鍵。只有接觸方能入門,，入門才會精通,，這正符合循序漸進,、由表及里的藝術熏陶規(guī)律。甚至大中小學的各類戲曲通識教育,，也需要擺脫恪守傳統(tǒng),、照本宣科的模式，嘗試用新穎,、時尚的藝術元素來提升學生的興趣和接受度,。無論戲歌相融、網(wǎng)文入劇,，還是音配動畫,、數(shù)字特效都可以成為戲曲革新的嘗試。甚至用京劇演唱《卡路里》,；流行樂混搭昆曲的《相思賦予誰》《牡丹之歌》,；戲曲嫁接動漫的《跑旱船》《女駙馬》；熱門游戲《王者榮耀》推出越劇文創(chuàng)皮膚,，立體塑造越劇虛擬演員上官婉兒,，通過全息技術創(chuàng)新演繹《梁祝》經(jīng)典選段《回十八》……這些看似有點出格的創(chuàng)作,，對戲曲圈粉和推廣同樣具有價值,。何況，傳統(tǒng)與經(jīng)典都是相對的概念,，它們以時間為維度,，在優(yōu)勝劣汰中積淀和精進。畢竟,，沒有開端哪來結果,，只有嘗試方能成功。離開了時尚到傳統(tǒng),、大眾到經(jīng)典的漸變,，戲曲的與時俱進、歷久彌新將成為空談,。至于那些嘩眾取寵,、緣木求魚的改革，也并不需要對其過分憂慮,，因為,，它們終將在市場的滌蕩中被淘汰。
其次,，是提倡明星效應,、觀演互動。追星并不是今天特有的現(xiàn)象,，它始終與流行藝術相伴而生,。過去,，看戲聽曲是中國民眾主要的娛樂方式，伶人受追捧的程度不亞于如今的歌星,、影星,。光緒年間，譚鑫培的熱度甚至使北京到處有其粉絲,，出現(xiàn)“滿城爭說叫天兒”的景象,。事實上，這種以明星來圈粉的策略與花部戲曲的崛起密切相關,，也是徽班進京后才逐漸流行的現(xiàn)象,。昆曲是文人自娛的藝術，以文辭典雅,、情節(jié)繁復,、曲牌精妙見長。作為呈現(xiàn)文本的工具,，演員需要借助行當?shù)木殑澐謥頌閯≈腥宋锓⻊眨芍M過于夸張和個性化的表演,。因此,，古代戲班都采用“腳色制”：藝人有生旦凈丑的腳色分工，在地位和收入上則沒有太大的區(qū)別,。而當秦腔,、徽班等地方戲成熟之后，演員逐漸取代文人成為劇目編演的主導者,。市民階層看戲也不再苛求辭藻,、典故和格律，基于聲色的表演成為第一看點,。由此,，與商業(yè)化運作相匹配的圈粉現(xiàn)象逐漸增多，以明星為內核的“名角制”戲班也開始萌芽,�,；瞻噙M京后仍沿用“腳色制”，但表演技藝的精進和宣傳使得部分演員的明星效應迅速顯現(xiàn),，圈粉爭市成為戲班運作的不二法則,。
如今出于圈粉的需要，戲曲也應充分發(fā)揮和利用明星效應的作用,。例如,，張火丁、陶陽,、王君安等梨園“愛豆”（偶像）是吸引青年走近戲曲的主要動因,，偶像所參與的戲曲相關的創(chuàng)作和活動同樣引人矚目,。尤其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+的語境下，藝術傳播的渠道和方式日益多元,，流行與傳統(tǒng)疊加,、明星與粉絲交流變得更為普遍。在B站上,，一棵小蔥（音樂團隊）用戲曲混搭流行音樂所演繹的《青花瓷》《瑞雪見云開》播放量都高達300萬次以上,，王珮瑜與楊宗緯的合唱也有百萬粉絲聆聽。在電視節(jié)目中,，譚正巖與徐帆搭檔的《粉墨高歌》,、王君安與霍尊合作的《恰好》，同樣驚艷全場……借助明星,、網(wǎng)紅所搭建的平臺,，原先對傳統(tǒng)文化興趣索然的人群也會逐漸被戲曲圈粉。而粉絲的回帖,、彈幕和自媒體創(chuàng)作,，進而又成為推廣劇種的新動力，并給予從業(yè)者更多維度的建議,。此外,，媒介融合、網(wǎng)絡傳播還是突破既有評價機制,，塑造梨園新星的捷徑,。一些初出茅廬的戲曲演員借助抖音和微博，也能迅速躋身偶像,、網(wǎng)紅的行列,。“90后”戲曲演員王夢婷,、蔣珂在網(wǎng)絡平臺上都擁有近百萬的粉絲,。他們在另一個維度又構成了圈粉新的主力軍。由此所構建的是觀演互動,、由點及面,、層層擴張的網(wǎng)狀傳播模式，可以使觀眾人數(shù)呈幾何式增長,，這或會成傳統(tǒng)演藝行業(yè)現(xiàn)代轉型的一條新路徑,。（作者為杭州師范大學副教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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