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賓檔案

　　孟憲實

　　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副院長、教授,、博士生導師,。1962年出生于黑龍江省訥河縣,。1983年,，南開大學歷史系中國歷史專業(yè)本科畢業(yè)之后，奔赴新疆,，在新疆師范大學歷史系任教,。1994年至2001年，在北京大學歷史系攻讀中國古代史隋唐史方向,，獲得碩士,、博士學位。2001年開始任教于中國人民大學,，同時進入南開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博士后流動站,，兩年后出站。

　　專業(yè)方向為隋唐歷史,、敦煌吐魯番學,。先后有《漢唐文化與高昌歷史》《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》《敦煌民間結社研究》《孟憲實講唐史：從玄武門之變到貞觀之治》《出土文獻與中古史研究》等多部著作出版。在《歷史研究》《北京大學學報》等學術雜志上發(fā)表學術論文180余篇,。2006年起,，在中央電視臺《百家講壇》欄目主講《玄武門之變》《貞觀之治》和《唐高宗的真相》等課程，曾與著名作家阿城合作編劇大型電視連續(xù)劇《貞觀之治》,。

　　元宵節(jié)之稱始于唐代,，宋以后沿用不改。作為中國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之一,，元宵節(jié)最晚在唐代已經成為國家的法定節(jié)日,。節(jié)日研究，最能發(fā)現中國文化源遠流長的特性,，探索任何節(jié)日的來龍去脈,，都會感到源頭如迷霧深鎖。而元宵節(jié),，又為中國文化之源遠流長提供了一個新的證明,。

　　一 多重淵源

　　最早記錄元宵節(jié)內容的書籍是《荊楚歲時記》，作者宗懔,，時間是555年,。隋朝杜公瞻為《荊楚歲時記》作注，杜公瞻侄子杜臺卿作《玉燭寶典》十二卷,，保存了這些文字,。

　　先看《荊楚歲時記》關于正月十五的記述：

　　正月十五日，作豆糜,，加油膏其上,，以祠門戶。其夕，迎紫姑,，以卜將來蠶桑,，并占眾事。

　　所記正月十五,，分白天夜晚兩個時段,，所從事的活動不同，白天“祠門戶”,，晚上“迎紫姑”,。從《荊楚歲時記》的記述看，當時節(jié)日活動,，分白天,、夜晚兩個時段，白天“祠門戶”,，晚上“迎紫姑”,。元宵節(jié)給后人印象更突出的是晚上的慶祝，但從《荊楚歲時記》中,，還看不到類似的行動,。迎紫姑，似乎是靜悄悄的活動,，看不到后來那樣的燈火輝煌,。

　　到了唐初，根據《藝文類聚》的記述,，開始出現了夜晚觀燈的內容,。為什么會有“觀燈”，后來的人們已經失去記憶,，推測這一活動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,，一說是來自漢代的“太一”祭祀，一說來自西域的佛教燃燈,。后者,，經常引用的經典是唐玄奘的《大唐西域記》。

　　元宵觀燈的習俗來源,，已經不能清楚說明,，但隋煬帝留下一首《正月十五日于通衢建燈夜升南樓》詩：“法輪天上轉，梵聲天上來,。燈樹千光照,，花焰七枝開。 月影凝流水,，春風含夜梅,。幡動黃金地，鐘發(fā)琉璃臺,�,！睙艋疠x煌的夜晚，建筑了專門的設備,，法輪,、梵聲無疑都是佛教的意向。這說明,，至少隋朝已有正月十五夜晚觀燈,，而隋煬帝顯然是從佛教視角看待這個觀燈場景的。正月十五是道教的“上元日”,，《舊唐書》記載,，景龍四年（710）的“上元夜，帝與皇后微行觀燈”,�,！堕_元天寶遺事》也記載：“楊國忠子弟，每至上元夜,，各有千炬紅燭圍于左右,。”正月十五夜晚觀燈,，與道教或許也存在一定的淵源關系,。

　　如此一來，有關元宵節(jié)的來源探討和描述,，便形成了多源說,。在討論元宵節(jié)的來源時，學者強調重點各有不同,，有熱衷于一元說者,，推測一種最早期的可能，然后否定其他的可能性,。一個具有廣泛社會基礎的節(jié)日,，是在漫長歲月中逐漸發(fā)展起來的，而發(fā)展的動力,，其實就是獲得了更多的社會認同,。

　　節(jié)日淵源的學術價值是值得重視的，即使早期的證據難以確鑿,，這本身就是社會習俗的特征：原來的涓涓細流早被遺忘了,，當匯成大江大河時才發(fā)現探源的必要，而此時的源泉證據已經難覓蹤跡,。唐宋時期,，所有關于元宵節(jié)的探源思考,，都具有認同特征。這些探源文字,，與其說是證據,，不如說是同意表征。各家各派,，都從自己認同的方向去探索源頭,，最終則形成了多元證明。探源研究當然是有價值的,，雖然語焉不詳,，不過認同即承認，這是風俗發(fā)展過程中的社會“合法化”,。

　　二 快速發(fā)展

　　元宵節(jié)最初是以地方節(jié)日的面貌呈現的,。所謂節(jié)日，當然要符合歲時活動的特征,，每年重復進行,，內容相對穩(wěn)定。南朝梁陳時期,，已經存在正月十五晚“燃燈”的觀燈之俗,。

　　宋敏求所著《春明退朝錄》，記載梁簡文帝有《列燈賦》,、 陳后主有《光璧殿遙詠燈山詩》,，都是上元夜的背景，唐以前歲不常設,，至宋初元游觀之盛,冠于前朝,。由此看來，在南北朝時期,，元宵節(jié)主要是南方的節(jié)日,，從梁朝、陳朝皇帝都有詩歌相詠的事實來看,，最高當局已經參與到元宵節(jié)之中,，說明此時已經脫離了民間的性質。作為地方風俗存在的元宵節(jié),，開始的腳步已經無從尋覓,。《荊楚歲時記》標志著第二階段的開始,，這個節(jié)日已經進入文獻的視野,。而南朝皇帝們的作品，證明節(jié)日文化正在升級發(fā)展,。

　　與此同時,，北朝的正月十五,，又有什么舉動呢？《隋書》卷四〇《元胄傳》：“嘗正月十五日,，上與近臣登高,，時胄下直，上令馳召之,。及胄見,，上謂曰：‘公與外人登高,，未若就朕勝也,。’賜宴極歡,�,！彼逦牡叟c近臣登高，元胄沒有參加,，他正在“與外人登高”,。皇帝特地請他來一起活動,。正月十五登高,，是當時比較普遍的活動。登高,、宴飲,，似乎是正月十五的傳統(tǒng)內容。不過,，到了開皇十七年（597）,，隋文帝公開禁止正月十五的節(jié)慶活動。此事發(fā)端于御史臺的副長官柳彧,，他認為正月十五的“都邑百姓”慶�,；顒樱�浪費財產,，敗壞風俗,，建議取締。隋文帝贊成并執(zhí)行,。其實,，當時正月十五的百姓慶祝活動,，并不局限于首都,，柳彧的報告就提及“外州”。

　　如此看來,，正月十五的節(jié)日活動,，在隋朝發(fā)生了巨大改變,，一是內容方面，原來的登高,、祭神等被戲劇匯演所替代,，同時娛樂性代替了神圣性；二是規(guī)模擴大,，全民性的節(jié)日氛圍已經形成,；三是進入長安，贏得長安百姓的歡迎,�,！盁o問貴賤，男女混雜,，緇素不分”,，極其準確地成為全民性的素描。這為進一步的發(fā)展提供了基礎,，但是此時的元宵節(jié)還屬于民間節(jié)日范圍之內,，即使有高官顯貴參加，還沒有成為官方認可的國家節(jié)日,。但元宵節(jié)在統(tǒng)一國家的首都生根開花,，這是最值得重視的一個發(fā)展要素。

　　不久以后,，當隋煬帝執(zhí)掌國家的時候,，元宵節(jié)獲得了皇帝大力推動。隋煬帝確切恢復正月十五的慶�,；顒拥臅r間并不清楚,，但是《隋書·音樂志》的記載還是十分具體生動的：

　　每歲正月，萬國來朝,，留至十五日,，于端門外，建國門內,，綿亙八里,，列為戲場。百官起棚夾路,，從昏達旦,，以縱觀之。至晦而罷,。伎人皆衣錦繡繒彩,。其歌舞者，多為婦人服,，鳴環(huán)佩,，飾以花毦者,，殆三萬人。初課京兆,、河南制此衣服,，而兩京繒錦，為之中虛,。三年,，駕幸榆林，突厥啟民,，朝于行宮,，帝又設以示之。（大業(yè)）六年,，諸夷大獻方物,。突厥啟民以下,，皆國主親來朝賀,。乃于天津街盛陳百戲，自海內凡有奇伎,，無不總萃,。崇侈器玩，盛飾衣服,，皆用珠翠金銀,，錦罽絺繡。其營費巨億萬,。關西以安德王雄總之,，東都以齊王暕總之，金石匏革之聲,，聞數十里外,。彈弦擫管以上，一萬八千人,。大列炬火,，光燭天地,，百戲之盛,，振古無比。

　　前文說到“每歲正月”,，之后分別提及三年與六年,，那么三年之前只有元年,、二年，而又有“每歲”這個概念,，可以認為只有從元年開始才合適,。元年自然是大業(yè)元年,，即605年。觀察這段文字,，很明顯,，慶祝活動明確在晚上進行,，這便是“從昏達旦”,。萬國來朝，應該是參加元日朝會的,，為什么要留至十五日,，似乎就是為了繼續(xù)參加元宵的慶祝活動,，“至晦而罷”,，竟然進行了半月。

　　不僅如此,，所記大業(yè)六年“突厥啟民以下,，皆國主親來朝賀。乃于天津街盛陳百戲,，自海內凡有奇伎,，無不總萃”。結合《煬帝本紀》,，我們發(fā)現,，竟然也是正月十五的故事：

　　六年春正月……丁丑（十五日），角抵大戲于端門街,，天下奇伎異藝畢集,，終月而罷。帝數微服往觀之,。

　　又是一次連續(xù)半月的慶�,；顒印Ｈ绻麅H僅是外交作秀,，實在無法想象,，一定有民間力量參與其中，或者是借助長安已經日益成熟的節(jié)日慶祝實現一定的外交目的,。史書強調隋煬帝的外交作秀,，用意在于批判。其實,，從節(jié)日的發(fā)展來看,，正是這個時期，元宵節(jié)進入了成熟期。

　　如此,，元宵節(jié)就從一個地方性,、民間性的節(jié)日提升到了國家節(jié)日的高度�,！白允敲磕暌詾槌Ｑ伞�,，是一個很重要的過程。

　　從隋煬帝開始,，元宵節(jié)的國家化正式起步,，待到最后完成，還有一段路要走,，直到唐玄宗時代來臨,。南北朝時期元宵節(jié)作為民間節(jié)日已經存在，在南朝甚至皇帝也參與其中,。隋朝文帝時期,，元宵節(jié)在長安已經擁有良好基礎，并且發(fā)生明顯的變化,。文帝時雖然小有挫折,，但到煬帝時期則獲得巨大發(fā)展，而在統(tǒng)一國家首都的發(fā)展,，為進一步的律令化打下深厚基礎,。

　　唐代皇帝似乎格外鐘情于元宵節(jié),。中宗,、睿宗和玄宗都是其中的代表�,！洞筇菩抡Z》是如此記載的：

　　神龍之際,，京城正月望日，盛飾燈影之會,。金吾弛禁,，特許夜行。貴游戚屬,，及下隸工賈,，無不夜游。車馬駢闐,，人不得顧,。王主之家，馬上作樂,，以相夸競,。文士皆賦詩一章，以紀其事,。作者數百人,，唯中書侍郎蘇味道,、吏部員外郭利貞、殿中侍御史崔液三人為絕唱,。味道詩曰：“火樹銀花合,，星橋鐵鎖開。暗塵隨馬去,，明月逐人來,。游妓皆秾李，行歌盡落梅,。金吾不禁夜,，玉漏莫相催�,！崩�貞曰：“九陌連燈影,，千門度月華。傾城出寶騎,，匝路轉香車,。爛熳唯愁曉，周旋不問家,。更逢清管發(fā),，處處落梅花�,！币涸唬骸敖衲甏荷珓俪Ｄ�,，此夜風光正可憐。鳷鵲樓前新月滿,，鳳凰臺上寶燈燃,。”文多不盡載,。

　　中宗時期如此,，睿宗時期也毫不遜色�,！冻�野僉載》記載：

　　睿宗先天二年（713）正月十五,、十六夜，于京師安福門外作燈輪高二十丈,，衣以錦綺,，飾以金玉，燃五萬盞燈,，簇之如花樹,。宮女千數，衣羅綺，曳錦繡,，耀珠翠,，施香粉。一花冠,、一巾帔皆萬錢,，裝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貫。妙簡長安,、萬年少女婦千余人,，衣服、花釵,、媚子亦稱是,，于燈輪下踏歌三日夜，歡樂之極,，未始有之,。

　　這已經是十分熱鬧的景象了。到了玄宗時代,，正月十五的活動皇帝依然興趣盎然,。《明皇雜錄》載玄宗“每正月望夜,，又御勤政樓,，觀作樂。貴臣戚里,，官設看樓,。夜闌，即遣宮女于樓前歌舞以娛之”,。

　　?皇帝的熱衷,，最重要的意義是顯示了節(jié)日的影響力，如果隋煬帝利用元宵節(jié)有加強外交工作的含義,，那么到玄宗時代，更多的是與民同樂,。參與節(jié)日的社會人群眾多,，從一般百姓到王公大臣、文人雅士,、居民士女都是積極熱情的投入者,，而皇帝的參與，自然是順應了民心的行動,。何況,，皇帝及其身邊人，也有娛樂的需求與愿望，又有與民同樂的良好理由,，何樂而不為,。

　　元宵節(jié)成為國家的法定節(jié)日，就是在玄宗時期確立下來的,。何以證明這便是法定假日的出現,？唐代國家法定假日，有“假寧令”規(guī)定,，《唐六典》卷二“吏部郎中,、員外郎”條對此有所記錄，正月十五是一天假期,。日本學者仁井田陞《唐令拾遺》把這個內容標示為“開元七年”“開元二十五年”,，意為從七年到二十五年唐令都是這個內容。敦煌文書P.2504《唐天寶年代國祭,、諸令式等表》,，其中的假寧令內容，與《唐六典》一致,，正月十五也是放假一日,。敦煌文書S.6537v《大唐新定吉兇書儀》，記錄了三元日的假期情況,，寫作“右件上中準令格各休假三日,，下元日，休假一日”,。這說明,，天寶三載（744）的正月十四、十五,、十六日燃燈放假,，后來修訂為正式的法律形式。這其實就是“永以為例程”的含義,。根據《天圣令》,，到了宋朝，正月十五放假三日,。但是,，就在唐玄宗時期，正月十五已經升為三天假期,。由此可知,，宋代的元宵三日假期，是繼承唐朝的,。

　　據《唐會要》天寶三載十一月敕：“每載依舊正月十四,、十五,、十六日開坊市燃燈，永為常式,�,！薄杜f唐書》記載內容基本一致，多出一個發(fā)布日期,。玄宗于天寶三載十一月“癸丑,，每載依舊取正月十四日、十五日,、十六日開坊市門燃燈,，永以為常式”。兩書中都有“依舊”一詞,，讓人感覺到此前已經是三天假期,，但是沒有成為“常式”，而這次從法律上確定了三日假期的地位,。

　　唐朝的法律即律令格式,。法令，是國家意志的體現,，法令的承認就是國家的正式承認,。正月十五的節(jié)日活動，早期記憶已經十分模糊,。大約在南北朝時期成為地方節(jié)日,，長安的正月十五節(jié)日活動，應該是受到外地影響,，就時間而論,，根據隋朝柳彧的說法是“近代以來”。正月十五作為節(jié)日,，來自民間與社會的推動是主要的,，相對而言，朝廷與皇帝的加入是滯后的,，但是他們?yōu)槠渥鳛閲�家�?jié)日的升級卻發(fā)揮著關鍵作用,。長安因此變得很重要，沒有長安民眾的歡迎,，就很難獲得國家主政者的關注,，沒有這些政治上有能量的人群的支持，就不可能國家化,，不可能給予法律地位。用“令”的方式規(guī)定國家節(jié)日,，節(jié)日因此成為國家行為,，這既可以稱作“律令化”,，也可以稱作“國家化”，是研究古代節(jié)日文化的重要方面,。

　　三 社會狂歡

　　唐代元宵節(jié)受到更多因素的推動,，尤其是朝廷和皇帝們表現出來的積極性，極大地提高了元宵節(jié)的地位,，而通過唐令確定元宵節(jié)為國家節(jié)日,，作為國家行為的元宵節(jié)獲得了空前發(fā)展。古代中國重視法規(guī)建設,，而到唐玄宗時代,，制禮作樂進入高潮，從《唐六典》到《大唐開元禮》甚至包括《開元釋教錄》等著作都完成于開元時期,，都是朝廷系統(tǒng)努力的結果,。把傳統(tǒng)的民間節(jié)日“律令化”，變民間傳統(tǒng)為國家行為,，也可以看作是國家引導風俗的努力,，而后世對這些節(jié)日的繼承證明，唐朝的制度化獲得了后世的承認和繼承,。

　　就唐代的元宵節(jié)而言,，已經有研究者使用狂歡來形容，其狂歡特性值得重視,�,？駳g的社會價值是盡情娛樂與放松，對于任何社會生活而言,，作為張弛有度的一部分,，狂歡節(jié)日有利于社會的健康發(fā)展。社會狂歡節(jié)日,，需要具備幾個基本要素,。試述如下：

　　第一，全民性,。對于狂歡節(jié)日而言,，必須獲得社會各個階層和人群的認同，認同率越高,，狂歡的社會熱情越高,，狂歡節(jié)越成功。隋唐以來的元宵節(jié)資料,，很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,。至少在長安城，元宵節(jié)受到了極大歡迎,�,！端鍟�·音樂志》所載隋煬帝時的元宵節(jié)情景很宏大熱烈,，雖然筆法是批判的，但反映了一定實際情況,。柳彧的反對報告,，是更尖銳的批評，但同時也顯露出當時的全民性：“盡室并孥,，無問貴賤,，男女混雜，緇素不分,�,！睆恼麄�家庭，到全社會,，都熱情擁抱這個盛大的娛樂節(jié)日,。

　　唐朝繼承隋朝傳統(tǒng)，長安的元宵節(jié)繼續(xù)在娛樂方向發(fā)展,，而其全民性參與的特點有增無減,。《大唐新語》所記與大業(yè)時期的情形沒有什么不同,，從王主之家（親王公主）,、貴戚之屬，到“下隸工賈”,，“無不夜游”,，全民參與得十分充分。中宗皇帝看來是特別熱衷元宵節(jié)的,，他自己不僅微服出宮觀燈,，當夜還“放宮女數千人看燈，因此多有亡逸者”,。應當是宮內之人抵擋不住節(jié)日的誘惑,，皇帝皇后既然也要微服觀燈，允許宮女前往觀燈就成了一種臨時的福利,。后來,，不得已只好宮中大搞活動，用以抵御宮外的誘惑,。

　　有關元宵節(jié)的淵源,，前文所述，最后形成了多元認識,。所有人群都認為元宵節(jié)與自己有關,，這是全民性認同的基礎。這在節(jié)日實踐過程中,，自然有利于全民性的參與,。設想,，有部分社會人群認為某節(jié)日與自己無關,，他們的參與熱情必然會受到壓制,。

　　第二，娛樂性,。娛樂作為人群生活,，需要是絕對的，不論貴賤高低,，凡社會人群都是一樣,。所以，節(jié)日必須具備娛樂性,，才會獲得社會各階層和人群的歡迎與參與,。從隋朝開始，元宵節(jié)的娛樂性得到極大的提升,，與此同時,，傳統(tǒng)中的與祭神相關的“神圣性”則漸漸褪色。神圣性多與禁忌相伴隨,，而與娛樂相違背,。唐玄宗從開元后期始，時常由政府出資努力推動官員和長安的娛樂活動,，促成官員們的游樂活動,。而元宵節(jié)獲得國家法律的認可，尤其是擁有特定假日,，這就為元宵節(jié)的娛樂活動提供了重要條件�,，F在可以看到的唐代文字記載，元宵節(jié)的核心內容就是娛樂,，神圣禁忌,、政治紀律、道德教化,，等等,，在元宵節(jié)的狂歡中，一切為娛樂讓路,。

　　第三,，豐富性。唐代尤其是都城長安的元宵節(jié),，所持續(xù)的時間尚不確定,。如果從隋朝的記載來看，正月十五不過是起點,，慶�,；顒映３＿M行到月末,。唐代元宵節(jié)，最初是一日假,，從天寶三載之后,，擴大到三日假，那么狂歡活動就有了連續(xù)三日進行的條件,。根據《朝野僉載》的記載,，玄宗先天二年（713）正月十五、十六日,，在京師安福門外安裝二十丈的燈輪,，“于燈輪下踏歌三日夜”，相應地一定有假日伴隨,，即使沒有律令根據,，肯定有皇帝的臨時敕書。不管是一天還是三天,，狂歡活動必須有足夠多的內容,，否則沒有辦法填滿假日。元宵節(jié),，給人印象最深的通常是燃燈,，先天二年玄宗的巨大燈輪竟然燃放五萬盞燈。因為元宵節(jié)燃燈事項最突出,，后來也稱元宵節(jié)為燈節(jié),。

　　燈下踏歌，是同時開展的娛樂活動,。踏歌類似集體舞,，對于營造節(jié)日氣氛最有幫助，而多人參與的大型項目,，也讓節(jié)日更具狂歡色彩,。

　　戲劇展演。從隋朝開始,，在元宵節(jié)進行戲劇演出就成為慣例,，每到正月十五，“于端門外,，建國門內,，綿亙八里，列為戲場”,�,！端鍟�·長孫平傳》所謂“正月十五日，百姓大戲，畫衣裳為鍪甲之象”,，證明戲劇頗能反映生活,，因為不能穿上真正的盔甲，只好在衣服上畫上盔甲,，然后扮演相關劇中人物,。當時的戲劇，為使劇情逼真,，相應的道具使用已然很普遍,。戲劇因有劇情，是最有條件占據觀眾時間的項目,。

　　當然，還包括豐富多彩的食物供應,，這是任何節(jié)日都不能缺少的重要環(huán)節(jié),。

　　第四，釋放性,。唐朝依然堅持古老的宵禁制度,，生活在長安的人，很少能見到長安夜景,，這事實上構成了日復一日的長期禁錮,。而元宵節(jié)給長安的人們提供了一個突破口，可以在正月十五的夜晚突破禁區(qū),，一整年的夜晚被禁錮的身體與精神,，在這一夜徹底釋放。唐玄宗的朝廷命令“每載依舊正月十四,、十五,、十六日開坊市燃燈，永為常式”,。開坊市,，即是臨時取締宵禁。蘇味道《正月十五夜》“金吾不禁夜,，玉漏莫相催”反映的同樣的宵禁取消,。元宵節(jié)狂歡，正因為對應一整年的宵禁制度,，具有解放的意義,，社會釋放性心理得到滿足。長期壓抑之后的短時間情緒宣泄,，引發(fā)社會興奮度爆炸,，元宵節(jié)于是成為狂歡節(jié)。

　　其實，包括元宵節(jié)在內的唐代法定節(jié)日,，都多少帶有娛樂化的傾向,，對于整個社會文化而言，節(jié)日文化的存在與發(fā)展是健康的,，具有必然性,。